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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张学智:论王龙溪的“先天正心之学”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是明代思想史中一个重要人物。他是阳明之学向“径任良知,不管是非好丑,只管行去”的猖狂自恣一路发展的转折点。如果说,明末启蒙运动的洪波大浪有其思想史逻辑根据的话,王龙溪思想可以说是这种逻辑发展的重要环节。让我们从“四句教”说起。

          四句教:路径分歧之始

          王阳明有有名的“四句教”:“无善无恶心之体,有善有恶意之动,知善知恶是良知,为善去恶是格物。”(《传习录》下)弟子钱德洪认为,“四句教”是“师门教人定本,一毫不可移易”,王龙溪认为,四句教是“权法”,“未可执定”,认为“体用显微只是一机,心意知物只是一事”,如果懂得心体是无善无恶的,那么,心体上发生的意念也应该是无善无恶的,意念的本质——“知”,意念的内容——“物”也应该是无善无恶的。王阳明对心、意、知、物曾有明确的说明:“身之主宰使是心,心之所发便是意,意之本体便是知,意之所在便是物。”(《传习录》上)只要承认心是无善无恶的,便可逻辑地推出意、知、物都是无善无恶的。王龙溪认为,心之体,即性,性是超乎善恶的“至善”,此至善即良知。这个良知是“无中生有”的,即无善念恶念,心中性体自然流行。因此,他提倡的修养功夫是“在先天心体上立根”,时时无善念恶念,保任此心体自然流行。因时时无善无恶,所以恶无隙可入,良知本体流行所至,处处皆至善。而若有善有恶,听任恶念之起,虽有省察克治之功,反费转手。四无之说,“从先天心体上立根”,是“先天正心”之学,简易直截。四有之说是“后天诚意之学”,迂曲繁难。四无说的方法是禅宗的“不着念”,善念恶念俱不着,任良知本体之善自然流行。四有说的方法是儒学的,意念是免不了的,只能用为善去恶的功夫去除恶念,回复良知本体之善。所以黄宗羲曾说,四无说“有无不立,善恶双泯,任一点虚灵知觉之气纵横自在,头头明显,不离著于一处,几何而不蹈佛氏之坑堑也哉!”(《明濡学案· 师说》)前人对四句教第一句的理解颇有争议,许多人认为“ 无善无恶心之体” 是指心之体本来无善恶。如果这样理解,“纵横自在,流行无滞”的是什么?如果是“虚灵知觉”,那么王龙溪就是禅家而不是儒家。但实际上,王龙溪倚仗的是“现成良知”,纵横自在,流行无滞的即此现成良知,亦即超乎善念恶念的至善。他说:“吾人一切世情嗜欲皆从意生,心本至善,动于意始有不善。若能在先天心体上立根,则意所动自无不善,世情嗜欲自无所容,致知功夫自然易简省力。”(《龙溪全集·三山丽泽录》。以下只标篇名)又说:“吾心之良知,遇父自能知孝,遇兄自能知悌,遇君上自能知敬,遇孺子入井自能知怵惕,遇堂下之牛自能知觳觫……吾之良知自与万物相为流通而无所凝滞。后之儒者不明一体之义,不能自信其心,反疑良知涉虚,不足以备万物。”(《宛陵会语》)可见,王龙溪所倚仗的“现成良知”,仍是孟子的四端,陆九渊的本心,与王阳明的良知并无二致。他的修养方法与陆九渊有很多相同之处。他的“从先天心体上立根”,就是陆九渊的“先立乎其大”;他的保任良知,勿便恶念夹杂,就是陆九渊的“小者不能夺”。而陆九渊的“剥落物欲”,则和四有说的为善去恶相似。本来陆九渊的修养功夫中,似有正负两面,正面的即先立其大,小者不能夺,负面的即为善去恶,恢复心体本善。在宋代,这两样功夫实际上还是合一的,无分别的,如朱熹对正心和诚意就不甚区别。而在“牛毛茧丝无不剖析”的明代,心性的讨论突出了,心和意、先天和后天有了明确的划分,成了派分的根据。

          四无说的先天正心之学和四有说的后天诚意之学,对良知本体的理解也不同。王龙溪认为:“良知原是无中生有。即是未发之中,此知之前更无未发;即是中节之和,此知之后更无已发。自能收敛,不须更主于收敛,自能发散,不须更期于发散。当下现成,不假工夫修整而后得。”(《明儒学案·浙中王门学案》)无中生有,即不着善念恶念而心中本具的至善自然生起。此至善本来自足,无须待修养功夫使其完足。它是“真性流行,自见天则”。王龙溪说:“良知是天然之灵窍,时时从天机运转,变化云为,自见天则,不须防检,不须穷索,何尝照管得,又何尝不照管得!”(《丰城问答》)良知是动静一如的,从它的不停流转、随物现形来说是动的,从其虽流行而主宰常定、虽现形但不逐物来说是静的。良知的动静一如保证了它时时知是知非,时时无是无非。知是知非,是良知的功用;无是无非,是良知的本体。知是知非,是良知的发散,无是无非,是良知的收敛。良知知是知非,表明良知是人得于天的“灵窍”,良知的无是无非,则保证它不受意念的纷扰,随处流行,常精常明。良知有这样的性质,所以致良知的功夫即在“悟本体”,“信得良知过,独往独来。”王龙溪曾说:“良知一点灵明,便是入圣之机。时时保任此一点灵明,不为旦昼梏亡,便是致知。”(《留都会语》)此处说的一点灵明,非指知觉而言,而是指良知之善。保任良知之善发用流行,便是致知。这与王阳明的“致良知”一致。但王阳明的致良知,致知即格物,格物即“正心”、“诚意”,“三事一时并了”。而王龙溪的致知,则没有“诚意”在内,因为在王龙溪看来,心意知物只是一事,在心体上立根,则意自诚,不须更有诚意工夫。由此,王龙溪区分了三种用功方法:一是在意念上用功,一是在物事上用功,一是在心上用功。在意念上用功,起一念良知知其善则存之,起一念良知知其恶则去之。在事上用功,是对已发生的事进行反省,做善事则心地安贴,做恶事则痛悔极艾。这两种功夫都是惩忿窒欲。而在心上用功,即保任先天具有的善不使梏亡。从事上用功是遏于已然,从念上用功是制于将然,在心上用功是防于未然。懂得在心上用功,即是见性之人。见性之人“真性流行,随处平满,天机常活,无有剩久,自无安排。”(《白云山房问答》)

     

          良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:王龙溪与江右诸人的辩论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的四无说出,传之海内,学者不能无疑。特别是江右诸人如聂双江、罗念庵等,曾与王龙溪反复致书辩论。辩论的主要问题是,良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?先天能否统后天?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认为,良知是先天的,生来完足,不因后天所起之意念而有,他说:“独知者,非念动而后知也,乃先天灵窍,不因念有,不随念迁,不与万物作对。慎之云者,非是强制之谓,只是兢业保护此灵窍,还他本来清净而已。”(《答王鲤湖》)“独知”,即良知,即天命之性不容磨灭处,故叫“先天灵窍”。所谓慎独功夫,只是保任此灵窍,而矫情安排,反害先天灵窍发用流行。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此论,以内外、寂感一如为前提。良知是内,其现在发用为外;良知是寂然不动的,但以感而遂通为其表现。内外、寂感是良知的体用,并无以内主外,以寂主感之意。而聂双江认为,良知本寂,感是其发用,心体必须经过归寂主静功夫,得到收摄保聚,才能保证其流行处皆善。换句话说,聂双江承认良知是未发之中,但此未发之中受意念之纷扰,须用归寂主静功夫,返回未发之中,才能保证发而皆中节。若论现成良知,未经收摄保聚,不足为中节之和。而王龙溪认为,未发之中,既已是中了,就无法用功夫,本体即工夫,未发之中即发而中节之和。聂双江反对王龙溪合内外、寂感为一,而主张寂为主、内为本,他以种树为喻:“枝叶之硕茂,由于根本之盛大;根本之盛大,由于培灌之积累。”(《致知议辨》)欲求枝叶硕茂,须在根本上用功,须加培壅灌溉之力。王龙溪认为,“良知在人,本无污坏,虽昏蔽之极,苟一念自反,即得本心,此原是人人现在具足,不犯做手本领工夫。”心属先天,意属后天;心体本正,才正心便有正心之病,才要正心,便已属于意了。诚意是后天功夫,不若先天正心之学简易直接。王龙溪认为,聂双江有见于当时许多学者以对于具体事物的认识为知,无与于良知本体,从而提出“归寂”,欲使学者在本体上用力。但归寂之学分良知之寂感、动静、未发已发为二,又偏于主静,于良知合动静、寂感、未发已发,尚未浑融。

          聂双江和王龙溪学术之不同,首先在于对良知本体的不同理解。王龙溪所理解的良知本体是“不学不虑,天然完足”。它就是朱发之中。修养功夫惟在保任此天然具足的良知,保任的方法是“勿使一念留滞”、不杂尘俗的禅学方法。这就是寂。王龙溪的寂是功夫而非本体。聂双江理解的良知本体是寂,惟有寂才能光明莹澈,万物皆备。他的功夫是“归寂”。归寂则能通感,执体则能应用。“归”的方法是“主静”。主静也有相当多的禅学意味。但王龙溪的功夫是过而不留,不使念虑妨害心体的发育流行。聂双江的功夫是使念不起,保持寂的状态。王龙溪先天统后天,本体即功夫;而聂双江未发非已发,本体非功夫。王龙溪重本体,重先天,重立心,聂双江重功夫,重后天,重诚意。

          聂双江与王龙溪的争论,可以说是得自师门与自证自悟的争论。聂双江的归寂主静之学,虽有得于周敦颐的主静,但也是自己从实际中证悟所得。聂双江曾以谏得罪权相夏言,被下诏狱,“狱中闲久静极,忽见此心真体,光明莹彻,万物皆备。乃喜日:‘此未发之中也。守是不失,天下之理皆从此出矣。’及出,与来学立静坐法,使之归寂以通感,执体以应用。” (《明儒学案·江右王门学案二》)王龙溪的学说,则是得自师门的。王龙溪于嘉靖二年受业于王阳明,这时王阳明的良知之学已经成熟,已经由兢兢业业、亹亹翼翼,进到“狂者胸次”,已经由谨言慎行变为“信得良知过,放手行去”的阶段。王阳明此时所恃所任的良知,已融进了他半生政治、军事、学术的经验,已经是具有内部调节功能、理性和经脸的结合体。王阳明此时已将格物致知、知行合一等早年命题,统统揉进“致良知”三字宗旨中。“虽累千万言,不出三字为传注”。这时王阳明的讲学语录,有许多径任良知,不假修持的话。如“良知只是一个,随他发现流行处,当下具足,更无去来,不须假借。然其发见流行处,却自有轻重厚薄、毫发不容增减者,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。”(《传习录》中)王龙溪得自师门的,全是这类思想。另外,王龙溪资性明敏,妙悟为同门佼佼者,与钱德洪的沉毅笃实不同。所以他自然信从“为上根人立教”的四无说。他的保任良知的方法,有很浓的禅宗色彩,这在王阳明学说中原是有的,不过没有他这样突出。王阳明曾说过:“心体上着不得一念留滞,就如同眼中着不得些子尘沙。不但是坏的念头,就好的念头也着不得,如眼中放些金玉屑,眼也开不得了。”(《传习录》下)王龙溪也说:“吾人护心如护眼,好念头不好念头俱着不得。譬之泥沙与金玉之屑,皆足以障眼。”不着念并非离世情、遁空门,所以他提倡“于念而无念”,“所思所虑一出于自然”。即是说,人处在无尽的世情中,不能屏绝思虑,所思所虑一出于良知本然,而不有私意夹杂,便是“无思无虑”,出于良知之思,自然明通公溥,自然明白简易。惠能“不思善,不思恶”,而又“不断百思想”,这是不二法门。王龙溪则“吾人终日应酬,不离现在。千绪万端,皆此一念为之主宰。念归于一,精神自不至流散。”(《趋廷漫语》)“现在”,即本体之善的流行,“念归于一”,则万缘放下,任此本体之善流行不息。所以刘宗周说,“龙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。”(《明儒学案·师说》)但这里是就其方法说,良知本体并不等于佛性。佛性是空,良知是实;佛性是寂,良知合动静为一;佛性有流行而无主宰,良知既是主宰又是流行。这些不同,正是儒佛性论的最大差别。这些差别,决定了王龙溪是儒家而非佛家、王学而非他学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 随俗习非还是独往独来:王龙溪对于世情的态度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主张“干干净净从混沌中立根基,始为本来生生真命脉”。(《斗山会语》)所以,他要把种种凡心习态统统斩断,以自己良知为主宰,不随人脚跟转。他认为,立言应从自己良知中流出,傍人门户,依样葫芦,皆末流小技。他痛恨世人的乡愿习气,斥当世为“依阿世界”。他要打破传统的是非标准,以自己良知为主宰,独往独来。他说:“毁誉得失关不破。若是真打破,人被恶名埋没一世,更无出头,亦无分毫挂带。此便是真为性命。”(《明擂学案·江右王门学案三》)真为性命之人,只顾自己的真性命,并不陪奉他人。自己的良知便是“造化的精灵”;顺着自己的良知,便是“造化把柄在手”。有了这个把柄,横斜曲直,好丑高低,无往不可。在这个依阿世界中,要想得到精神自由,必须独往独来。王龙溪认为,当时的世界,以世风论,是千百年随俗习非;以人论,大半是倚人门户,看人口眼。他提倡一种“超世情汉子”,“将一种阿世心肠洗涤干净”,良知灵根才能不为梏亡,真性才能常显。他认为依自己的良知行,是改造世情的最好方法。

          江右学派的另一学者罗念庵对此“径任良知,放手行去”的做法深不以为然,他说:“不管是非好丑,颠倒做去,究竟成一无忌惮小人耳。”(《念庵集》卷三)他认为,“良知固出于禀受之自然,而未尝泯灭;然欲得流行发现,常如孩提之时,必有致之之功,非经枯稿寂寞之后,一切退听,而天理炯然,未易及此。阳明之龙场是也。学者舍龙场之惩创,弟谈晚年之熟化,譬之趋万里者不能蹈险出幽,而欲从容于九达之逵,岂止躐等而已哉。”(同上)又说:“良知两字,乃阳明先生一生经验而后得之,使发于心者,一与所知不应,即非其本旨矣。当时迁就初学,令易入,不免指现在发用以为左券。至于自得,固未可以草草谬承。而因仍其说者,类借口实,使人猖狂自恣,则失之又远。”(《念庵集》卷三)

          罗念庵的批评,揭出了王龙溪必须回答的一个问题:天赋良知与后天经验是什么关系?如何保证后天之“意”不杂入先天之“心”?王龙溪悟本体即工夫,是从人的“爱亲敬长”的心理本能出发,实际上否定了后天经验的作用。王阳明在经过龙场的“居夷处困”、擒宸濠、处忠泰之变后,先天的良知已经和后天的经验结合了起来,长期的意志磨炼凝聚成了理性,并与好恶情感联在一起。发一念,不与自己的良知相应,就断其为恶,并从而厌之;发一念,与自己的良知相应,就断其为善,并从而喜之。对外在的事变,也有高度的应变能力。作为判断是非的主体,已经是经过半生磨砺的有力工具了。而王龙溪的“四无说”只是“悟”,没有经过王阳明那样的蹈险出幽,没有形成王阳明那样敏锐的感受能力和判断能力。可谓“承领太易”。而正是这种“承领太易”,成就了王龙溪的“猖狂自恣”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 悬崖撒手:非师门宗旨所可系缚

          黄宗羲说:“阳明之后,学者承袭口吻,浸失其真,以揣摩为妙悟,恣纵为乐地,情爱为仁体,因循为自然,混同为归一。”(《明濡学案·江右王门学案四》)此正言主龙溪。王阳明死后,其门弟子循着两条路径:一条是龙场悟道后的“视听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”,另一条是居越以后的“开口即得本心,更无假借凑泊”。后者正自龙溪始。王龙溪以现成良知为仁体流行,以循此良知,不待拘管,“任一点虚灵之气纵横自在”为功夫,认为“矫情镇物,似涉安排;坦怀任意,反觉真性流行。”(《与荆川》)此自然之学,更甚于王阳明。

          龙溪之学,为王艮的儿子王襞吸收。王襞幼年曾随父至浙,王阳明使其师事王龙溪,深得龙溪自然之学。王襞的自然之学,“以不犯手为妙”(《明偷学案·泰州学案》)“犯手”则有拟议安排,有许多道理格式;强使人舍弃自由意志,合于人设定的规范,就会妨碍心体的自然流行,这样,心思越工越心劳日拙。所以王襞以为,“鸟啼花落,山峙川流,饥食渴饮,夏葛冬裘,至道无余蕴矣。”(同上)道之底蕴即“自然”。以“自然”为至道,所以王襞以率性而行为为学之方:“人之性,天命是已。视听言动,初无一毫计度,而自无不知不能者,是日天聪明。于兹不能自得,自昧其日用流行之真,是谓不知而不能。”(《东崖语录》)王襞之学,传于徐樾,徐樾传于颜山农,颜山农传于罗近溪。罗近溪之学,“以赤子良心,不学不虑为的;以天地万物同体,彻形骸、忘物我为大。此理生生不息,不须把持,不须接续,当下浑沦顺适。工夫难得凑泊,即以不屑凑泊为工夫;胸次茫无畔岸,便以不依畔岸为胸次。解缆放船,顺风张棹,无之非是。”(《明濡学案·泰州学案三》)

          可以看出,从王襞到罗近溪,都循着一条“赤子良心,不学不虑”的自然之途。这条途径,认为天道即人道,人道即在心中,循着自己的本心就是顺适天道。天道的内容是生生不息,“心”的内容是仁的不断流行。人只是行所无事,“解缆放船,顺风张棹”。王龙溪、罗近溪的自然之学,不但与“致良知”三字宗旨相去甚远,而且也突破了王阳明“开口即得本心,不须假借凑泊”的晚年熟化思想。王阳明的“致良知”,是将本心之良知天理推致于事事物物,而推致的过程,即格物,即“存天理,去人欲”。王阳明晚年功夫圆熟。“开口即得本心”,是说良知时时流行,拈着便是。但其所得的本心,是无人欲夹杂的本心。不与自己良知相应的“人欲”,已克于将萌之际。所以王阳明开口即得本心,仍不废去人欲,存天理。只不过更是潜意识中的、非有意为之的。此即罗念庵所谓“一切退听、天理炯然”。而王龙溪、罗近溪之学,是以“不学不虑、盎然出于天成”的现在良知为心体,以众念不起,保任此心体发用流行为功夫。这种功夫因为没有去人欲、存天理的过程,所以难免恶的夹杂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 先天正心之学:对“去人欲存天理”的否定

          宋儒去人欲、存天理的功夫,实际上只是去人欲,因为“人欲去,则天理自存”。在王龙溪看来,去人欲属后天诚意之学。“有善有恶意之动”,听任恶念之起,然后用为善去恶功夫,非上乘。只要保任良知流行,不但无恶可去,并亦无善可为。泰州后学讲“自然”,都在“不碍流行”本体上下功夫。王襞说:“斯道流布,何物非真,眼前即是,何必等待。略着些意,便是障碍。”(《东崖语录》)徐樾说:“圣学惟无欺天性,聪明学者,率性而行之,是不自欺也。”(《语录》)颜山农说:“性如明珠,原无尘染,有何覩闻,着何戒惧。平日只是率性所行,纯任自然,便谓之道。”(《明儒学案·泰州学案》)罗近溪说:“天初生我,只是个赤子。赤子之心,浑然天理。圣人之为圣人,只把自己不学不虑的现在,对同莫为莫致的源头,久久便成个不思不勉、从容中道的圣人。”(《语录》)所谓“眼前即是”,所谓“无欺天性”、“率性所行”、“赤子之心”,都是任良知本体流行,都没有“去人欲、存天理”的功夫,都是以先天统后天。而且颜山农讲“制欲非体仁”,明显地把制欲作为体仁的反面。制欲是诚意之学,是后天;体仁是正心之学,是先天。体仁是孟子所谓“行仁义”,制欲是“由仁义行”。“行仁义”是自然而然的,无目的、不自觉的,“由仁义行”则要进行善恶的抉择,然后选择仁义而行。

          王龙溪和泰州后学“率性而行”的自然之学,必然高扬主体意识,冲破“儒先道理见闻格式”的束缚,必然造就一太批怪魁、狂士、“赤手以搏龙蛇”的反传统人物。王龙溪自信其学、不顾世人谤议;颜山农张皇讲学,屡仆最起;其弟子何心隐甚至计去严嵩、谋罢张居正;何心隐的弟子李卓吾孑立独行,抨击儒学,批判礼教,至以“敢倡乱道、惑世诬民”的罪名被逮入狱,“一代高似一代”。明末思想界自由开放的局面,东林党人的“裁量人物、讽议朝政”,至诸大思想家的“破块启蒙”,王龙溪与泰州后学实开风气之先。

          明代学术,陈白沙、王阳明是重要的转折点。明初,学术界承袭程朱余绪,无甚创获,所谓“此亦一述朱,彼亦一述朱耳。”至陈白沙,“静中养出端倪”,重涵养,重从自然中体认,才接触到理学修养论中许多精微之处,始入“牛毛茧丝”之细。王阳明初学程朱,心与理仍未合一。在遭受数次重大变故后,悟“圣人之道,吾性自足”。此后,学术又有三变,从“以收敛为主”,到不借收敛,“出之自有天则”,再到“开口即得本心,更无假借凑泊”,功夫从成熟到神化。王阳明以其理论、实践上的成就,向人们展示了心学理论的精妙和实用。理论上,他使理、气、心、性统一于良知,将理学中心问题集中在心性上,心之善恶、动静、体用、虚实等得到了精细的考察,比前人进了一大步。实践上,他有赫赫战功,有险恶环境中高度的应变艺术。所以王阳明自明朝中叶崛起后,天下靡然向风,王门弟子遍海内。王龙溪“亲承阳明末命”,以王阳明的良知为本体,以禅宗的“明心见性”为功夫,倡先天正心之学,着重讨论了先天与后天、正心与诚意、中与和、戒惧与自然等,使心性问题更加突出,理论更加丰富。同时,王龙溪煽起的“狂荡”之风,也为后来攻讦王学、纠正王学造下了契机。黄宗羲说“象山之后不能无慈湖,文成之后不能无龙溪,以为学术之盛衰因之。”(《明儒学案·浙中王门学案》)可谓一语中的。

         

   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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